“假如一个人活到弥留之际还不清楚自己是谁,还要靠外在的评价确认自己,做赞美者赞美的奴隶,做诋毁者诋毁的奴隶,不是非常可怜而又可悲的么?”
约二年前(2016年6月25日),著名的杂文家,《求是》杂志副主编朱铁志先生在单位地下车库自缢身亡,以此对抗癌症的巨大痛苦。
而开头的这句话,就是其遗书中的一段文字。朱铁志先生说,“别人怎样想是别人的事,我决不想做这样可怜的人。”
朱先生说自己虽名叫铁志,其实没那么坚强。但在我看来,朱先生还是很坚强的人,看淡人生与笑面死亡,这得需要多大的坚强?
之所以想起朱先生,是因为中国互联网业界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:中美贸易战纷纷扰扰,然后又是中兴芯片门事件,竟至发展到网络曝出2016年联想集团在一个国际的5G标准大会上投票门的事件。
投票门事件在中美贸易战、制裁中兴背景下被演变成为了“卖国”行为,引起舆论的文章是一篇知乎上的《5G标准投票,联想长码投给高通,短码弃权不投华为》,
事件的前奏是事情。这个事情本身不仅专业,而且一波三折。联想在3GPP会议(3rd Generation Partnership Project,全球影响最大的通讯标准化机构,成立于1998年12月)上,在当年的5G技术未来标准规范的三次86次(未参加)、86B次、87次会议中,联想及摩托罗拉支持了数据信道短码上的高通LDPC编码方案,在控制信道上支持华为的Polar编码方案。
当然,对于这一会议实情的还原,我是参考了经济观察报《还原5G投票门背后:联想究竟遭遇了什么》(链接)一文,相较于更晚起步的中国通讯业务,不管如何,华为取得标准之一,实是一个值得骄傲的事情。
如今的网路,可以说是天天让人大开眼界,信息获取得越容易,事实就变化得越快。只所以要锁定事实,是因为我们正变得越来越不重视事实本身,而是忙着下结论。
锁定事实,实际上还要锁定事实发生的场景。2016年的时候,全球化正席卷地球,中国实际上正是在这波全球化的浪潮中获益良多。而对于联想的投票,可以很理性地判定为“商业行为”。
之所以会变成与“爱国”相关,是因为正在发生的“美国中心”的贸易保护主义抬头,是正在发生的中美贸易战强硬“喊话”的时候。
但是,联想的反应确实让我有点“诧异”:在5月6日爆出网络言论时,联想保持了沉默,直至5月11日方转发了华为官微的“感谢信”,即“感谢联想集团及其旗下的摩托罗拉移动在3GPP举办的有关5G标准的表决会议上投票支持Polar码方案”。
事情演变成为事件的时间是5月16日。
柳传志先生联合另两位高管杨元庆和朱立南的内部信,阵势之强大,前所未有;而其内容之“危急”,亦是前所未有,《行动起来,誓死打赢联想荣誉保卫战》,“很显然,这不是一个吃瓜群众不明就里,随风起讧的问题。这是真正有策划有布置,动机极为恶劣的阴谋。”
这样的内部信不仅仅在联想大厦外大屏幕上滚动播出,更是调动了数十位互联网一线创业家在网路上的“支持表态”。
这个事件迅速被放大了,联想第一次霸屏达两周之久,而且,这个“危机”似乎仍未结束,深扒联想旧事及莫须有的事情,仍在不断或即将出笼。
循例,我和同事们开会探讨了这个事件,我们并不想探讨联想“危机公关”做得如何,更希望探索真相,更希望探讨柳传志先生的“雷霆之怒”背后的动机。
按照常规,如果真的有商业竞争的因素,相信联想早已公布“恶意攻击方”,很可惜,这么长时间过去,却没看到这样的表态,莫须有的“阴谋”依然在随风飘荡。
在分析了各种因素之后,我们认为,联想的投票门事件,可能真的就是一个吃瓜群众的“好事之举”,阴谋只是联想的一个镜像。
那么,柳传志先生是在对着空气发起了“宣战”么?
可能事实最终会如此,联想确实在打空气战,并因为这个空气,将一个原本“各领风骚两三天”的网络话题最终反弹成了一个危机。
我曾经有幸采访过柳先生数次,他是中国最早一批举起民族企业大旗的旗手之一,他所创办的联想,亦曾数次进入全球五百强企业;联想的PC业务,亦曾多次蝉联世界第一的桂冠;他甚至直接或间接,支持了更多后来者的创业与成功。柳先生,不管从任何角度,他都是一个时代的弄潮儿,一个时代的符号。
当然,他必是我所尊敬的人。不管联想是否还有昔日的雄风,亦不管它是一家贸工技的公司与否,更不用说他曾经将中外PC品牌在中国的市场由三七开变成七三开,柳老于这个时代,于我们的国家,都曾经做出了相当的贡献。
但为何?针对一个标准“罗生门”的探讨,会引起柳老如此高的重视,并做出如此严厉语气的决策呢?
“任何行为的背后,都是其心理的折射”,这不是我的话,这是心理学家拉康的理论。
按照这一理论,柳老对此事的“过激反应”,折射出来的不过是其内心的惶恐,这个惶恐,就是事涉“爱国”、“卖国”的问题。
看似维护联想集团的商誉,实际上是维护一个创业家自身的“羽毛”,以70多岁的高龄,柳老不希望自己背上这样一个罪名。
实际上,何止是柳老,中国的企业家群像,哪个不怕背上这样一个罪名?观照近一年来的万达事件、复星事件、海航事件,莫不如是,都在舆论上有“民族之罪”的影子。
如若再往历史上靠一靠,助筑都城、犒劳三军的沈万三,十三行之首伍秉鉴,红顶商人之胡雪岩,哪一个不是,若是当时身便死,千古忠侫有谁知?
大汉民族的一统性,中国的集体主义文化,都让我们的民族更加团结,但亦更加具备民族性,如最近的鸿茅药酒、暴走漫画,无不事关民族民心;反之,卖国罪不叫卖国罪,它叫卖国贼。
老而不死,是为贼!说的是老而无德者,这是严重的判断,柳老为此而盛怒,可以理解,因怒而急,因急而乱,因乱而生变。
“士临利害之际而不失故常者,鲜矣。”即便如柳老一般优秀,我们看到了仍然是企业家的心中之贼,看到的是“除山中之贼易,除心中之贼难”。
这个贼,就是对“爱国”这一至高之品德,亦是“卖国”这一至高之无德的惶恐。
但企业界特别是民营企业界的这种惶恐,实在让我们惶恐。这种条件反射式的惶恐,终将进入联想的企业史,而柳老的冲冠一怒,显然并不是一个加分项。
惶恐滩头说惶恐,零丁洋里叹零丁。实际上,柳老完全可以参考朱铁志先生的话,“我的生平早已用我的行动写在我生命轨迹上,用我的文字写在我的作品里。‘荣’不因外在材料而多一分,‘辱’不因外在评价而少一毫。”
举重若轻,一笑而过。可惜,事实,与此相反。
朱铁志先生的自杀,是因为他知道,“有些癌症之所以叫做癌症,是因为现代医学暂时还拿它束手无策。”
何况,今天的联想并未到“癌症”的阶段,柳老实在不必心慌,在这样一个“罗生门”式的事件上,来个四进四出。
毕竟,之前的三出联想,皆是联想面临的“生死存亡之秋”。更重要的是,中华民族伟大复兴背景下的中国,营商环境进入了前所未有的“盛世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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